我是如何做起文學藝術(shù)評論的(代序)
舉凡出書似乎都要在書前有這么一篇序的,或自己寫,或請名人及大家寫,總之,無論誰寫,序是不能少的。至于我的這本書自然也不能免俗,也是要有篇序的。關(guān)于這序,有朋友建議,叫名人寫,或叫大家寫,甚或有朋友兩肋插刀,說如果我不好張口,他愿意出面為我請,我笑笑,謝了朋友的好意。
當然我知道,我的這本像讀后感式的“文學藝術(shù)評論”是需要用名人的序來做幌子遮掩一下丑陋和淺薄的,可是我又迂腐得很,不想拉大旗做虎皮,不想狐假虎威,丑媳婦早晚要見公婆,讀者早晚要讀你的文章,請名人寫序,名人給你吹得天花亂墜,說你是魯迅在世,說你是當代李白,說你早就應(yīng)該獲得諾貝爾獎了……這樣一吹,你以為你就真是了? 你就真不知道自己吃幾個饃喝幾碗湯了?
我這個人不明,但多少總還有點自知,知道自己狗屁不是,雖然認識幾個字,堆砌成了這么一些所謂的文章,被同道們譽為文學藝術(shù)評論家,那也是怕我難看,而給我戴的一頂三尺高的辣椒角高帽子而已,切不可當真。
我本不喜搞文學藝術(shù)評論。那還是40 年前,我高中畢業(yè),回鄉(xiāng)當了小學民辦教師。那時生活資源緊張,缺吃少穿,文化資源也緊張,缺書少紙。除學校發(fā)的用來給學生上課的書本,沒有任何書可讀。還好,我家鄉(xiāng)公社初中有位姓黃的老師,在他的用木板釘在墻上的簡易書架上有幾本魯迅的書,有《野草》《朝花夕拾》《熱風》《偽自由書》《且介亭雜文》《吶喊》《彷徨》等。當時我見到這些很為驚異,不揣淺陋,既想借讀,又怕遭拒,最后還是懷著忐忑的心情向黃老師求借,不想黃老師爽快答應(yīng),并還夸了我一番。于是我就先借一本,讀完奉還,再借下一本。有的我竟借閱三四次。當民辦教師三年,黃老師的這幾本魯迅的書陪了我三年。此后便學著魯迅的春秋筆法寫些反諷之類的雜文,第一篇這樣的文章寫于1975 年,在縣廣播站廣播,之后幾十年沒間斷,自然這些文章在那個時代也就是寫寫而已,并不敢拿出來發(fā)表。而用這種筆法發(fā)表的第一篇文章,還是十幾年前,我發(fā)表在《文藝報》上的那篇參與韓石山與謝冕爭論的文章《也說韓石山是誰》。
構(gòu)建在真實基礎(chǔ)上的傳記敘事
———評二十六集電視連續(xù)劇劇本《姚雪垠》
讀二十六集電視連續(xù)劇劇本《姚雪垠》,我是有些敬佩郭書云的。盡管她的寫作目前還不能使人為之默許,但就她寫電視連續(xù)劇劇本《姚雪垠》的勇氣已足以讓人為之驚奇,且不說這部電視連續(xù)劇劇本的藝術(shù)價值了。
電視連續(xù)劇劇本《姚雪垠》無疑是一部具有傳奇色彩的電視腳本。誠然它的傳奇性不是因為劇本,而是因為傳主姚雪垠這個被敘述的主體自身的傳奇性。但問題的機密就在這里,傳主自身的傳奇性并不能代表作品的傳奇性,而作品要想寫出傳主的傳奇性,首先是在于作者能否抓住傳主的傳奇之神,而用他的神采之筆寫出傳主的傳奇性?梢哉f,郭書云是成功的。她就是用她的如神之筆抓住了姚雪垠的傳奇特征,寫活了姚雪垠這個傳主。
人物傳記影視劇本是一個難寫的文本。尤其是像姚雪垠這樣既有著強烈自主意識、獨立精神,不為周圍事物所左右,而且又經(jīng)歷了復(fù)雜多變、激烈動蕩的社會矛盾及意識形態(tài)斗爭的傳主就更難寫,其個中原因是不需要解釋的。對于這樣的一個傳主,我們的作者如何抓住他的個性特征、如何抓住他的精神主流,既準確、真實而又不人為拔高或貶低地寫出傳主的一生,確實是一個不易的創(chuàng)作實踐。郭書云的可貴之處就在于她明知這種寫作的難度,卻毅然選擇了她的寫作目標,我在讀劇本的時候,即在心里不斷地追問:這是一種寫作的精神,還是一種寫作的責任? 是一種義氣的使然,還是傳主的倔強性格、不屈精神感動了作者? 在我合上劇本,才發(fā)現(xiàn)我的追問是不需要解答的,因為它們是不存在取舍和選擇的,作者唯有了這些寫作的品性,才能坦然地走進姚雪垠的生活、思想、精神世界,再現(xiàn)出姚雪垠的人生軌跡!靶袨楫a(chǎn)生意義是根據(jù)它們的后果”(海登·懷特語)。我想:二十六集電視連續(xù)劇劇本《姚雪垠》的存在就證明了郭書云的寫作意義。
姚雪垠的一生是充滿了傳奇色彩的一生,是災(zāi)難與幸運錯雜交替的一生。從他的出生險遭母親溺死到他被土匪綁票后的認為螟蛉,從他的幾次險遭捕捉到他被劃為“右派”,下放勞動改造,從他上學時就有文章發(fā)表到他數(shù)十載如一日孜孜創(chuàng)作五卷本長篇歷史小說《李自成》,從他在被強制勞動改造期間偷偷摸摸寫作到他給中央領(lǐng)導寫信,尋求寫作支持……可以說姚雪垠的一生是動蕩不安的一生,是不斷爭斗、拼搏、求索的一生,是一個認準了目標不懈奮斗的一生。在他的身上既蘊含著濃厚的古之士人的高貴品質(zhì),又蘊含著桀驁不馴的錚錚浩氣,他不僅有著敏銳的思維,更有著“天行健,君子以自強不息”的行者精神;他不僅有著先知者的激進的思想,還有著嚴謹?shù)那髮嵠犯瘛R苍S是因為這些,姚雪垠給人們的印象就顯得有些撲朔迷離,有些傳奇的神秘。面對這樣的一個被敘事主體,作者選擇什么樣的敘述視角切入傳主的人生,也就成了作者所為之深思的一個問題。在這里,我不得不承認,郭書云借助電視連續(xù)劇劇本的文本構(gòu)建出姚雪垠的人生傳記是一個機智的選擇。它的好處,一是為姚雪垠走向熒屏奠定了文本基礎(chǔ);二是巧妙地完成了敘事視角的轉(zhuǎn)換,作者不再是以“敘事者”的身份出現(xiàn),也不再是以“第三人稱”的旁觀視角敘事,而是通過傳主的畫外音,以第一人稱的視角出現(xiàn)。這樣,《姚雪垠》的述說者也就不是郭書云,而成了傳主自己。這樣敘事的好處在于,“當事件出現(xiàn)在故事的地平線上時,它們被按照時間順序記錄下來。沒有人在言說,事件好像在述說它們自己”(杰勒德·吉奈特《敘事的極限》)。而對于《姚雪垠》,則是姚雪垠自己在述說著自己。
姚雪垠畫外音:“我出生在中國辛亥革命的前夜,中原暮落的黃昏,當時軍閥混戰(zhàn),土匪遍地,民不聊生。一路走來風風雨雨,八十多年過去了……”
隨著第一集序幕的啟動,“姚老放下毛筆,直起身來,炯炯目光放眼遠望”的鏡頭推來,在讀者的耳跡飄來姚雪垠的畫外音,至此,我們誰還能想到這是作者在敘事而不是姚老自己在現(xiàn)身述說自己的歷史?
敘事視角的選擇是傳記寫作走進傳主人生世界、精神世界、思想世界的一個決定寫作成敗的策略。郭書云在一部長達二十六集的電視連續(xù)劇劇本里,時時地讓姚雪垠站出來,以傳主的第一人稱對自己走過的人生道路、對時事的看法、對自己的思想演進、對寫李自成的急切心情以及寫作時的感觸以畫外音的形式出現(xiàn),它的意義,其實也就是問題的實質(zhì),要在“實在”而非“想象”的虛構(gòu)里,描寫一個或為人知或不為人知的真實的姚雪垠形象。實踐證明,郭書云的這種敘事身份的退隱是理智的,我們在這里看到的不僅是如何成長、如何成熟、如何成為一代文壇大家的姚雪垠,更重要的是我們從中可以看到姚雪垠的精神世界和心理活動,這就是傳記寫作所不可缺少的———不僅寫出傳主的成長歷史,還要在這之中輔以一定的解析、表述,走進傳主的內(nèi)心世界。如姚雪垠對在樊鐘秀部隊當兵一段生活感受的畫外音,關(guān)于在河大學習生活的畫外音,關(guān)于文藝整風的旁白,等等,都可說是借助姚雪垠之口展示了他的心理活動,揭示了他的內(nèi)在心理。按照康德歷史敘事的觀點,沒有分析的歷史敘事是空洞的,對于人物傳記,沒有心理活動、精神世界的展示和描寫,那么這個傳主也必定是空洞的、站立不起來的。而影視人物傳記又不同于文學人物傳記,前者是通過影像再現(xiàn)人物歷史,雖然可以借助演員的面部表情展示人物的內(nèi)心世界,但對于復(fù)雜的、真正深層的東西還是無法表現(xiàn)的;后者則不然,它可以不考慮傳主的在場與否,可以不受表演的限制,不受人物動作的約束,自由地走進傳主的精神世界、心靈世界進行剖析和表述。影視人物傳記要想處理好它的“技術(shù)性”問題,作者隱其敘事者的身份,讓傳主自己走出來或旁白無疑是一個很好的解決辦法。
影視文學劇本是為人物走向熒屏提供腳本的。因此影視劇本的質(zhì)量決定了影視的攝制質(zhì)量。這就要求影視劇本寫作者在整部影視劇情設(shè)置、故事線索構(gòu)建、故事情節(jié)跌宕起伏的交織、人物關(guān)系的配置上都要有一個清晰的合乎情理的安排。尤其是現(xiàn)當代具有較大影響的人物傳記影視,他們作為歷史的公眾人物,在歷史舞臺上比較引人重視,受到人們的普遍關(guān)注,對發(fā)生在他們身上的一些歷史事件、歷史事實,人們一般有所了解,對此,讀者和觀眾對描寫他們的影視作品的真實性要求也就更為苛刻。它要求作者必須是在尊重歷史的基礎(chǔ)上,遵循影視劇的藝術(shù)原則進行寫作。在這方面,郭書云的實踐也就有其一定的價值。整個劇本故事情節(jié)按照傳主成長的“時間順序”向前推進。在推進時,作者避免了“編年史”的寫法,而是抓住幾個對傳主成長具有較大影響的歷史事件進行翔實的刻畫和描寫,真實生動地展現(xiàn)出傳主的一生。如他的被綁票、他的南陽當兵經(jīng)歷、他的立志求學、他的河大被捕、他的征服病魔、他的抉擇回豫、他的舍命上書等,都是姚雪垠一路走來的真實的生活足跡。這里沒有虛構(gòu),沒有杜撰。如有虛構(gòu),也是為了豐富一些細節(jié),為了情節(jié)的需要而做的“真實”的塑造。應(yīng)該說這部電視連續(xù)劇本雖然故事線索集中,但卻不失其生活的曲折性和矛盾的激烈性;雖然是在展示現(xiàn)實生活的主旋律,卻又不失人性
描寫的復(fù)雜性和多變性。作為感情線索,梁多對姚雪垠的感情是彌足珍貴的。它雖然是沒有結(jié)果的,但卻是純凈圣潔高貴的,是詩性的。這是一曲感天地、泣鬼神的愛。雖然這個“愛”字一生都沒有點破,也許正是沒有道破,才使這個“愛”字富有了驚人的力量,才顯得更加震懾人心。我不知道梁多是作者虛構(gòu)的還是真有其人,現(xiàn)在這一切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作者給我們描寫這個人的意義。我真該寫一篇祭文,為這真實而又圣潔的愛做一首挽歌。
總之,郭書云創(chuàng)作的二十六集電視連續(xù)劇本《姚雪垠》是我近年所讀到的電視連續(xù)劇本中一部比較成功的電視連續(xù)劇本,愿它早日走上熒屏,在影視劇之林再塑造一個真實的南陽人的形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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