模型草案
米高·海基寧
在過去，芬蘭建筑師的職業(yè)生涯通常是從建筑設計事務所中制作建筑模型的初級助理崗位開始的。在我的份工作中，我很快就發(fā)現(xiàn)自己要學會用斯坦利刀切割紙板。當然，我曾經(jīng)為我的鐵路模型制作過飛機模型及石膏景觀模型，但是我對建筑模型知之甚少。制作模型的材料阻力非常大，對軟木棍進行縱切很不容易，并且膠水會從接縫處流出。當時正在做的模型立面應該是一種由細金屬棒制成的模塊化框架結構，在當時很流行。我從位于我們辦公室附近院子里的一個小車間訂購了這些金屬棒，而這些金屬棒可能是我的模型結構中精確的配件。然后，我有幸把我的作品帶到了項目決策會議上，會議地址就是由阿爾瓦·阿爾托設計的位于赫爾辛基的薩沃伊（Savoy）餐廳。我當然聽說過這位傳奇建筑師的這座杰作，也急切地等待著能夠在現(xiàn)實中見到它。在門口，一位冷漠的門衛(wèi)瞥了一眼身穿網(wǎng)球鞋和破舊美國軍隊外套的我，道了聲謝謝，就從我手中拿走了模型，并關上了門。
從那時起，建筑事務所的日常生活徹底發(fā)生了改變。數(shù)字化工作都是在計算機屏幕上完成的，而且更加逼真的3D建模軟件甚至能挑戰(zhàn)攝影。
然而，硬件和軟件的發(fā)展似乎并沒有取代傳統(tǒng)建筑模型的作用。新材料和新設備，如聚苯乙烯泡沫塑料、激光切割和3D打印，已經(jīng)創(chuàng)造了諸多新的可能性。
許多知名建筑師都承認，模型已經(jīng)成為其設計過程中不可缺少的工具，尤其是在項目的初階段。建筑師彼得·卒姆托用模型照片的圖像展示他的想法，他的工作室堆滿了各種大型的建筑模型。這些模型在他與助手的討論中和向客戶所做的展示中發(fā)揮著重要作用。這些模型都是由富有創(chuàng)造性的、令人驚奇的板材制作出來的，看起來很像藝術品。
日本建筑師藤本壯介1（Sou Fujimoto）和他的設計團隊通過模型來相互交流與溝通，其制作的模型數(shù)量巨大，2014年倫敦的蛇形畫廊展館中就展出了近70個模型。有時在完成100個模型版本之后，他們可能又會將前面的方案推倒，從零開始。例如，他曾表示，在設計的早期階段，概念性草案模型能夠將我們的想法及討論的話題，或者可能的建筑體量……可視化。
葡萄牙艾利斯·馬特烏斯（Aires Mateus）兄弟建筑事務所認為：我們對模型的興趣是一種現(xiàn)象學意義上的癡迷。他們在項目開始時就會建造大型模型。他們發(fā)現(xiàn)，微型模型的弊端在于即使一個丑陋的解決方案也可能看起來很不錯。我們喜歡在設計作品的時候就好像是從內部觀察它，這就是為什么我們的模型通常按照1∶20的比例來制作。
在日本東京的SANAA建筑事務所2，其中一個項目是以模型為中心而展開的。設計團隊中的每個人都使用模型，通常沒有任何圖紙，討論也圍繞模型進行。西澤立衛(wèi)認為：看著模型，你可能會認為這個想法不好，或者這個想法比我想象的更好，它為我們的下一步設計打開了思路。在瑞士建筑大師雅克·赫爾佐格和皮埃爾·德梅隆3舉辦的名為自然歷史展覽的目錄冊中，概念模型或者說材料研究，展示了物質上的變化是如何徹底改變形式特征的。模型的透明度、制造工藝、形式精度和紋理，都可以引導設計過程。
20世紀90年代末，我前往位于美國紐約市哈德遜街上斯蒂文·霍爾的辦公室。接待處的墻面上掛滿了斯蒂文·霍爾自1992年以來為芬蘭赫爾辛基當代藝術博物館競賽所制作的手掌大小的模型。乍一看，它們似乎沒有任何共同之處，但再次觀察后，你會發(fā)現(xiàn)一個發(fā)展脈絡，這終使該設計在比賽中脫穎而出。
經(jīng)過評審和否定過程后，許多模型將面臨突如其來的死亡，并終被扔進工作臺下的垃圾箱，而有些幸存的模型在設計過程的演變中作為曾經(jīng)的存留仍然存在著價值。對于未知的將來項目，這些模型可能會包含新的解決方案或新方法，并且可以在完全不同的環(huán)境下被重新使用。在比亞克·因格爾斯（Bjarke Ingels）的BIG建筑事務所1的辦公室里，存滿了他設計的所有舊模型，它們作為一個創(chuàng)意銀行有可能有新的用途。
無論是儲藏室的模型還是玻璃櫥窗中的模型，都展示了創(chuàng)造者為尋找解決方案而付出的不斷努力。在自然歷史展覽的目錄冊中，雅克·赫爾佐格和皮埃爾·德梅隆提出了這樣一個問題：模型是建筑本身，還是只是設計過程遺留下來的廢料？并給出了他們的回答：這些被保存的模型就是毫無價值的廢料，因為在這類非物質建造過程中，理解、學習和發(fā)展總是要處于優(yōu)先地位。
長期以來，我們辦公室里的建筑模型大多是為展示終設計作品而制作的，也有的是為參加建筑設計競賽，或是為滿足客戶需要制作的。草圖設計主要是用筆和紙來做，自從設計過程由開放式工作臺轉移到個人電腦屏幕之后，設計項目在辦公室的物質存在就消失了。通過使用圖像渲染程序，可以創(chuàng)建3D模型，并可以在電腦屏幕上進行旋轉，但圖像仍然是二維的，而且每個人看到的都一樣。而使用草案模型似乎彌補了缺失的一環(huán)，即團隊所關注的焦點。通過一個真實的等比例模型，項目的進展將以一個具體的實物形式呈現(xiàn)，整個設計團隊可以參考它，無論是用于獲取靈感還是超越挑戰(zhàn)。SANAA的西澤立衛(wèi)曾說：如果你有一個想法，你就做一個模型。它會把你的想法變成一個實物，并且可以讓人看到。
就我個人而言，用模型進行草案設計和借助模型進行思考，已經(jīng)取代了手繪草案的過程。在一個項目的初期階段，使用鉛筆畫圖已經(jīng)簡化成為模型設計的準備階段。建立模型需要某種想象力，這也是解決設計任務的一種理念。一個草案模型會迫使你將自己的想法轉化為一個可視并且可展現(xiàn)的形式。顯然，用模型來實現(xiàn)并不清晰的想法肯定是困難的。有時候，相比語言，模型可以更好地展示我的思路，以及那些我打算知道但還未知的東西。
在2010年中國上海世博會芬蘭館的建筑設計競賽中，我們的想法起源于辦公室附近公園的一棵樹樁。我在森林里搜尋了一棵大小合適的被砍伐下的白樺樹，從上面鋸下一塊薄薄的圓木，并將其雕刻成所需的形狀，再用鏡面膜覆蓋住切割面。一眼看去，這塊木樁展現(xiàn)出森林般的外觀，而其內部則像一個現(xiàn)代化的展覽館。
在芬蘭駐日本東京大使館的建筑設計競賽中，我們想把建在同一地塊上的大使館大樓和住宅公寓融合成一體。通過折疊薄薄的描圖紙，很容易創(chuàng)建出雕塑般、幾乎無縫的實體模型，其整體形式可以通過下面的燈光得以突出�；�于由縮小尺寸的草案模型和鳥瞰透視圖共同呈現(xiàn)出的像實物一樣的效果，方案可以得到進一步的完善。而且根據(jù)3D模型拍攝的二維照片能夠呈現(xiàn)建筑物全方位的視覺效果。
手工藝品商店貨架上的產(chǎn)品激發(fā)了我的思考：我想知道用它們可以做些什么。有趣的材料在任何地方都能偶然發(fā)現(xiàn)。我們的一個模型制造商表示，他從垃圾場獲取靈感，并從那里獲取物資，以備將來使用。通過選擇不同的材料，即使相同的形式也可以呈現(xiàn)出完全不同的特質。3D打印機是展現(xiàn)模型體量和復雜構件的極好工具，但它無法展現(xiàn)材料的屬性（例如不同程度的透明度和反射性）。
通過使用拼貼技術，很容易在一個模型中將白色紙板轉換成如陶瓷圖案的混凝土。在位于芬蘭赫爾辛基的弗洛拉諾基奧（Flooranaukio）住宅項目中，建筑物外墻使用來自鄰近的阿拉比亞（Arabia）陶瓷廠廢瓷片的想法，引發(fā)了諸多實驗。例如，把從互聯(lián)網(wǎng)掃描到的陶瓷紋理粘貼到1∶200比例模型的表面上，與20世紀30年代這個工廠生產(chǎn)的花瓶裝飾圖案效果是一致的。
有時候，模型可以是在設計方案過程中 展示基本思路的快捷方式。在芬蘭赫爾辛基阿爾瑪（Alma）媒體總部的設計過程中，我們只用一個晚上就想出了針對特定設計問題的解決方案，包括大樓的分隔、沿著場地的邊緣和周圍建筑物的方向排列。亞克力板代表不同的樓層，而樓層間采用木銷穿孔方式連接形成樓梯部分。建筑物的形狀立面上實體表面與開口形成的條狀關系，通過投影儀幻燈片得以實現(xiàn)，幻燈片上印有媒體大樓的各種品牌名稱。比例模型的照片，可以創(chuàng)造出建筑物真實特征的視覺效果。
對于位于芬蘭耶爾文佩（Jrvenp）的珀赫拉（Perhel）住宅區(qū)的競賽設計方案，在比例模型的幫助下，我們研究了由垂直部件組成的建筑物的視覺效果是如何依據(jù)觀看視角和照明而改變的。對比例模型拍攝的一系列照片，從類似于微型雕塑的模型上展現(xiàn)出一個真實建筑的印象，并且這些照片在競賽展板中呈現(xiàn)為360度的全景圖。
然而，模型有時候在自己的尺度中效果好將它在手掌中轉動，就像一個類似于要觸摸的護身符一樣。德雷斯頓（Dresden）系統(tǒng)生物學中心的概念模型，是由堅硬的桃花心木制成的，它代表了該建筑迷宮式的混凝土中心部位。模型類似于日本的庫米基拼圖（Kumiki puzzle），由于拳頭大小的物體上有凹痕，因此，在手掌中不僅能給人一種視覺感受，還能給人一種觸覺感受。
本書介紹了我們工作室在參加建筑競賽或委托項目中的早期階段制作的一系列模型，大多數(shù)模型都是在電腦屏幕或繪圖板旁建造完成的，那些基本工具和材料都唾手可得。然而，終的效果模型均是從外面專業(yè)的創(chuàng)作室訂購的。建筑模型支撐設計團隊余下的一些工作，反之亦然，設計過程也為模型開發(fā)提供反饋意見。與任何項目的設計草圖一樣，大多數(shù)概念模型都像廢紙一樣隨著項目的進展而消失，但這些模型的照片仍然保留了設計過程中不同階段的記憶痕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