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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齊永興七年春。
江北,廣陵。
天很陰,起風了。
驛館內的陳舊窗戶被風吹開,外面立刻有全副武裝的南齊守衛(wèi)上前,警惕地往屋內掃了一眼,迅速又將窗戶關上了。
我的身畔,兩名面生的侍女正垂手侍立,既是南齊人,如今也是我的監(jiān)視者。
我安靜地坐在梳妝臺前,默默地梳理著自己那頭濃密的長發(fā),似又看到了我的三皇兄——南齊惠王蕭寶溶。
他撫摸著我被打得紅腫的臉,理著我散亂鬢發(fā),烏黑冰冷的瞳心好似鉆出刀鋒一樣的凌銳,很輕卻很清晰地告訴我,“隱藏自己,示人以弱。伺機而動,一擊必中!”
那聲音如極柔韌的銀絲,消融在明亮的光線下,不讓任何人察覺,卻輕易地纏繞到我心口,一絲又一絲,帶了細微的痛意,緩緩地沁入血肉,伴著我一路從繁庶的江南,到血腥未及散去的江北。
忍,忍,忍。
可示人以弱,真能避免我未來的噩運嗎?
銅鏡中那發(fā)白的唇漸漸顫動,手中也不覺用力。
只聽咔嚓一聲,手中連珠花紋的檀木梳斷了,尖尖的梳齒扎入掌中,顫巍巍地在血肉里抖動,殷紅的鮮血緩緩浸潤入木質的斷齒中。
隨侍在房中的侍女猶豫了一下,終于上前來,幫我拔出斷齒,拿帕子給我拭去鮮血。
我盯了一眼她那不咸不淡的神情,自己拿過絲帕緩緩地纏繞著。天青色的絲帕上繡的是青翠蘭草,印上一排四五個血點,慢慢洇開,順著絲線延伸,如緩緩綻開的薔薇。
我正冷冷看著那血花開得愈艷愈烈的時候,外面?zhèn)鱽泶掖业哪_步聲,目光輕掃,已見我大皇兄永興帝派來北魏的使臣吳德略彎了腰,領著一群人走了進來。
“管公公,請!”吳德側身閃在一旁,將一個內侍總管模樣的北魏人引入。
他們身后跟了數(shù)名侍女,個個身材高大,看起來比江南的男子還要健碩幾分。我也曾聽說過北方人比江南人要粗獷些,卻沒想到竟連女子也高大成這樣。
那個瘦高的中年內侍、被吳德稱為管公公的正略帶疑惑地望著我,我頓悟:這些高大侍女怕是特地選來對付我的。
半個月前,齊師大敗于江水之北,太子蕭康并五千騎兵被御駕親征的魏帝生俘。永興帝聽了吳皇后的話遣使求和,以定水以東的江北十八城池及文墨公主作為條件,換取魏師所占的廣陵及太子蕭康。一夜之間,我從金尊玉貴的南朝公主,變成了大齊獻給北方魏國的禮物。
與其說是和親,不如說是將我當作了祭品。天下無人不知,當今魏帝拓跋軻之父死于兩國交戰(zhàn),拓跋軻矢志復仇,已有十七年。
我向來驕縱任性,從被騙回皇宮的第一天起,便激烈地抗爭著這不該屬于我的噩運,這些天不知吃了多少苦頭。
吳皇后和吳德采用的策略,就是事先向魏帝說明我的“頑劣”,這樣就算我在魏人手中再怎么不馴,也與大齊無干,不會耽誤他們救回太子蕭康,而我的死活從此也與大齊無干,只能靠我自己。
最疼我的三皇兄不得不愴然告訴我,要示人以弱……
我站起身,面帶畏怯,往后退了一步,背脊用力靠上了妝臺的邊緣,硌得生疼。
“吳大人,這是……”我驚惶地睜大眼,指甲在方才刺破的位置上一摳,頓有淚水涌起,熱熱地含在眼眶里,迷蒙了視線。
幾名侍女已走到我跟前,個個人高馬大,我本就生得纖弱,加之身量尚未長成,不過她們肩高,這樣淚光盈盈地和她們站在一處,我不知道會是怎樣一種對比。
中年內侍的目光只在我的臉上一掃,便指著我問吳德:“她就是南朝那位會舞刀弄劍的文墨公主?吳大人,你沒弄錯吧?”
看來吳德怕我一怒刺殺魏帝,說得比我預料得還要夸張。
眼中依舊含著淚,我瞧向吳德,倒要看看他會怎么說。
吳德也正盯著我,眼底迷惑中帶了絲警惕,到底不好再改口說我心思深沉,只得干笑道:“咳,到底大國威儀,咱們公主也敬懼幾分哪!”
魏是大國,齊是小國嗎?南北對峙已有百余年,如果真有什么大小之分,北朝怎么沒能吞并江南,反而諸胡內斗,比南朝還要更混亂幾分?
若是以往,我早就以公主的身份指著吳德斥罵了,但我如今只能雙眼含淚、悲哀地看著這個齊國使臣,看著他為了保住能讓他們吳家富貴綿長的太子,在魏國的閹豎跟前丟盡了大齊的顏面。
吳德走上前來,保持著干笑向我依禮參見,“公主,這是魏國皇帝身畔的管公公!
中年內侍的臉上已經(jīng)堆起笑來,屈身行禮,“公主,老奴管密,見過公主!”
“快……快請起……”我小心地望了一眼吳德,又往后退縮了一步,輕聲道,“以后還要管公公多照應呢!”
管密直起身瞥了我一眼,依然笑著,聲音越發(fā)地柔和,“公主,這便請公主移駕,前往皇上駐蹕之處吧!”
明知禍事在前,卻躲不過。
我順從地應了,用帕子拭了拭淚水,勉強沖吳德一笑,柔聲道:“吳大人,回去轉稟大皇兄和皇嫂,讓他們好好保重身體,阿墨會記掛他們,永遠記掛著他們!
說到最后一句時,我差點抑制不住自己心中的恨意,嗓音變得尖厲起來,我趕忙用絲帕捂住唇,假裝強忍著嗚咽,丟開一臉茫然的吳德,當先踏出了房門。
那些本打算抓住我或捆了我走的侍女,只能垂著手跟在我身后,看起來倒真的像是我的侍女。
據(jù)說廣陵目前駐有十余萬北魏兵馬,但魏帝拓跋軻所住的原廣陵府衙中并未見到多少官兵,仗劍執(zhí)戟的衛(wèi)士卻是不少,看上去個個身手都不弱。
我雖有侍女隨行,但北魏人顯然信不過她們,一入府便將她們引往別處,另有兩名北魏侍女帶著我來到一處廂房安頓下來。北魏人固然是混蛋,吳皇后安插在我身邊的侍女卻也不會是什么好人,最疼我的蕭寶溶措手不及,根本未來得及安排什么人可以讓我倚靠、信賴。
三皇兄蕭寶溶說過會來救我,卻不知什么時候才能來。我的性情驕縱到了此時已不敢露出絲毫鋒芒,以至于兩名侍女看我的眼神都帶了幾分憐憫。
“公主,不用擔心,陛下對宮人一向寬仁,即便對南朝有氣,只要公主順著他,時日久了,也不會再遷怒于公主!逼渲心敲休p羅的侍女,一邊幫我梳著高髻,一邊安慰我。
聽著她的話,望著被綰起的青絲,我的心頭猛地一抽,忙惶然問道:“輕羅姐姐,待會兒……待會兒是不是要讓我去見魏國皇帝?”
我那聲紆尊降貴的“輕羅姐姐”顯然很有效果,輕羅手中的銀梳頓了一頓,原本帶了幾分漫不經(jīng)心的目光垂下,許久才道:“南朝將公主送來,不就是讓公主來服侍陛下的嗎?聽說,陛下聽使臣說起公主的事非常感興趣,才讓人立刻接公主過來。管公公的意思,是待會兒就將公主送到陛下房中,預備……侍寢!
侍寢!
我頓時僵住,有些透不過氣,胃中卻一陣陣地翻涌,似要嘔吐出來。
另一位叫作連翹的侍女也走過來,托了一盅茶遞到我手邊,柔聲道:“別怕,女人嘛,都會經(jīng)歷這種事,何況咱們皇上英姿神偉,氣宇軒昂,不知多少女子做夢都想讓皇上寵幸呢!”
“我……我不怕……”我聲音顫抖地說,觸到滾燙的白瓷茶盅,才覺出指尖的冰冷。
輕羅繼續(xù)綰著發(fā)髻,發(fā)絲劃過我的臉龐,軟緞般的觸感,墨汁一樣在眼前蕩漾著。眼看發(fā)髻盤起,鏡中人尖巧下頜,杏仁眼睛,明明稚氣未脫的姣好面龐,硬是被峨峨如堆云的高髻,帶出了幾分成熟風韻。
這樣成熟美麗的風韻,大概是拓跋軻所喜歡的,她們才特意為我梳的吧?
“輕羅姐姐,幫我……換個發(fā)式,好不好?”我努力扯起唇角,向上揚起一個笑的弧度,將剛搭上去的發(fā)絲捋下,垂落。
一炷香后,我被輕羅、連翹引著,穿過沉悶的回廊,垂著眸子步入魏帝拓跋軻在府衙中的臨時住處。
“不怕!”輕羅拍拍我的手,連高高的顴骨都笑出了幾分溫柔,“這樣瓷玉般的美人兒,沒人舍得碰著傷著!
我到底沒盤高髻,只綰著蘊了江南秀色的小巧丫髻,髻的兩側各插一對藍寶石發(fā)針,發(fā)針下戴一朵小小的茉莉,后背前襟尚有大片青絲自然散落。極簡潔的發(fā)式,不招搖,不尊貴,不嫵媚,將我的面容襯得越發(fā)稚嫩干凈,瑩冰雪玉般讓人不忍玷污。
衣衫也是精心挑選的淺綠細白碎花綾紗對襟長衣,素白百褶長裙上繡一枝神靈韻清的綠萼梅,只肩上搭著的細白蹙銀輕紗披帛,顯出幾分不同于尋常女子的嬌貴。
待我進了拓跋軻房中后,我將披帛也取下,讓自己更顯得嬌小稚弱,只盼這人能看在我尚未長成的分上放過我,至少讓我拖到蕭寶溶來救我的那一天。
門外雖有數(shù)名親衛(wèi)把守,屋中卻空無一人,看樣子,拓跋軻應該是個不愛熱鬧之人。
桌椅陳設都很普通,想來都是府中舊物,只幃幔、臥具是嶄新的,以明黃為主色,祥云騰龍,振振欲飛。帳前放了一架四開的紫檀木屏風,竟是江南三千里山河風景圖,明明綺麗蘊藉的江南秀色卻用極其雄闊的筆意畫出,與當日阿頊畫的那幅海棠有異曲同工之妙。
阿頊……煙黃純凈的身影在腦中閃過,連心頭也暖了一暖,但我隨即搖頭,輕輕地笑了。只要蕭寶溶能將我救回大齊,能讓我繼續(xù)做那個無憂無慮的文墨公主,我便該謝天謝地了。
窗前有一張書案,筆墨紙硯俱全,想不出蠻子一樣的北魏人居然也喜歡舞文弄墨,連這大戰(zhàn)期間都不忘備上文房四寶。
我推開窗,天色已暗,窗外一樹的櫻花開得正盛,粉紅色的花朵如火如荼,團團簇簇,傾盡了春日的風情,渾不管黑夜已然來臨。然而,熱鬧只是它們的,我想念的卻是江南的杏花天影,海棠盈春。
我笨拙地將案上一盞六枝的青銅燈點燃,然后鋪開一張宣紙,回憶著掛在我江南別院里的海棠圖,自己動手磨了墨,和了朱砂,取了狼毫,慢慢畫了起來。
我的母親有才女之稱,蕭寶溶更是當世才子,連我喜歡的阿頊都能畫一手好畫,而我卻將太多的時光虛擲于玩樂戲耍中。勉強畫了枝干,花朵卻不知往何處擺放;花朵描上,顏色卻調得怪異;終于有了幾朵像樣的花了,卻完全不見海棠該有的靈動,甚至連是什么花都識辨不出。
一次又一次,我將畫壞了的宣紙揉皺,扔開,恨意才緩緩壓下,心中漸漸寧靜。
有侍女進來,上了茶,將各處燈燭點燃,又悄無聲息退下,我甚至沒向她們點點頭,依舊埋頭畫著我的海棠,直到身后傳來有力的皮靴踏在青磚地面的聲音。
身材再高大的侍女穿的也是落地聲音極輕的布底鞋,絕不敢發(fā)出這么大的動靜。
筆尖有一絲顫動,我很快穩(wěn)住,纖細的手指用力按在宣紙邊緣,依舊一筆一畫認真地畫著我拙劣的海棠花。
腳步聲停止在我身后,呼吸聲清晰可聞。
我聽得到自己的心跳,但我的手居然沒再抖,連呼吸也輕而均勻,宛如一個沉醉在自己畫中的小姑娘。
“你畫的是什么東西?”身后的人等了半晌,不見我有所反應,終于發(fā)問。醇厚而低沉的聲音和他的腳步聲同樣有力,但并沒有屬于帝王的威凜、凌厲。
我的手臂一抖,毛筆跌落地面,盛開的海棠花上立刻劃過一道血痕一樣的紅印,如刀鋒割裂的傷口。
我慌忙轉過身,便見一個身材高大的玄袍男子,正用帶了幾分審視的目光盯著我。他的年紀并不大,三十出頭,并不像我想象的那樣粗獷威猛。他的長眉濃黑如墨,深藍色的眼珠如海水般深不可測,皮膚不白皙,但也不黑,是極其健康的蜜色,頗為俊偉。
我裝作沒看到他袍袖和蔽膝上的龍紋、宗彝、藻火等圖案,驚詫地問道:“你是誰?”
脆聲聲的詢問,帶著我故意發(fā)出的未脫稚氣的童音。
拓跋軻長眉一挑,唇角已揚起,“你不知朕是誰嗎?”
我假裝恍然大悟地張大了嘴,向后退了一步,雙手往案上一按,未用完的朱砂被打翻了,傾倒在手上,我忙又縮回手來,一邊忙亂地在衣衫上擦著,一邊跪下身去叩拜,“寶墨拜見陛下!”
拓跋軻走上前來,伸出手指勾住我的下頜,抬起了我的臉龐。
手指與我皮膚的陌生觸感,第一時間讓我頭皮發(fā)麻,我驚駭?shù)厣斐鲎约簼M是朱砂的手,毫不猶豫地拉開了他的手,殷紅的朱砂便印在了他的手指間,他倏地縮回了手。
我驚慌地站起身來,往后退去,直到退到角落的帳幔中,啜泣著道:“對不起,我……我不是故意的……”
他凝視著自己手上如血的殷紅,一臉的哭笑不得,然后自己取了帕子慢慢擦拭著,說道:“朕不怪罪你,出來吧!”
我緊張地用一只手掐著自己的另一只手,生生將自己迫出淚來,同時身體更加深地躲到帳幔中,顫著聲音道:“我……我不敢……”
他皺了皺眉,緩緩走了過來,扯開帳幔,高大的身影立刻將我整個擋住了,這時我才知道他有多高。蕭寶溶、阿頊都算是身材高挑頎長的,可比起這個拓跋軻還要矮上半個頭,我站在他的面前,更是只到他的胸部。
他顯然也覺察到了這一點,又皺了皺眉,低頭瞧了瞧被我自己抓得滿是朱砂手印的淺綠長衣,再瞧瞧我正擦淚的滿是朱砂的手,嘆了口氣,居然伸出手來拍了拍我的頭,柔聲道:“你怕什么?朕又不會吃了你!”
依舊是很沉穩(wěn)的步伐,他慢慢退開,坐到了一旁的榻上,然后自己動手倒了杯茶,啜了一口,才輕聲喚道:“來人!
他的聲音并不大,屋中卻立刻多了兩名侍女以及兩名內侍俯首聽命。
抬手指了指我,他懶懶地道:“把那個小姑娘帶出去吧!”
侍女過來拉我,我忙牽了她的袖子,卻又不敢露出急著想要逃走的模樣,只能跟著侍女的步伐,慢慢往外走去。
經(jīng)過拓跋軻身前時,正埋頭喝茶的拓跋軻忽然說道:“慢著!”
侍女立刻帶著我頓住了腳步。
拓跋軻打量著我,問道:“你叫……寶墨?”
我輕輕點了下頭,緊張得鼻尖沁出了一層汗。
拓跋軻望了望書案上一大堆被我畫廢了的紙,又望了望我從臉到手再到衣衫上盡是鮮紅朱砂的狼狽樣兒,他的唇角忽然揚起,竟然展開了極其明朗的笑容,雖不如阿頊那般純凈,卻也頗為陽光。
“去吧!”他柔聲說著,揚了揚手。
我暗松了口氣,忙隨著侍女匆匆走了出去。
此時,拓跋軻正向另一名侍女交代道:“去和管密說,這個叫寶墨的,讓他帶回鄴都去,好好照看著養(yǎng)大些吧!”
下一秒,又聽到他輕輕地嘀咕:“這個管密,在搞什么鬼?”
等我回到自己的房中,顫著身子喘了半天氣后,我才想明白了一件事:拓跋軻并不知道我就是南朝那個文墨公主!
為了永絕后患,也不知那個吳德在拓跋軻面前說了多少我的壞話,總之,拓跋軻在見到我后,絕對沒有將他眼前安靜作畫又膽小如鼠的小姑娘,和南朝那個跋扈刁蠻的文墨公主聯(lián)系在一起。所以,他以為管密沒有領會他的意思,不但沒把南朝公主送上他的床榻,竟然還把一個他不感興趣的稚嫩小丫頭送了過來。
果然,心有余悸的我剛端了茶杯在手中,還沒來得及定下心神,外面便傳來了內侍尖細的聲音,“皇上有旨,宣文墨公主即刻過去侍駕!”
我丟開茶杯,猛然驚起,汗如雨下,卻是無處可逃。
“寶墨拜見陛下!”
依舊是素淡的錦衣,纖巧的丫髻,柔順的長發(fā),我跪在拓跋軻面前,大氣不敢喘,手指緊緊絞著裙裾。
拓跋軻依然坐在我剛才離去時的位置上,慢慢轉動著手中的銀盞,只是他此時喝的已不是茶,而是酒,他一開口,我便聞到了一股濃重的酒氣傳來。
“寶墨?”他嗤笑,“文墨公主,你的演技不錯,朕差點被你糊弄了過去!
我掐住掌心的傷口處,用疼痛強迫自己冷靜,這才抬起頭來,直視著拓跋軻的眼睛,疑惑道:“寶墨……沒糊弄陛下!”
臉上驀地一涼,他手中的酒迎面潑來,激得我?guī)缀醣牪婚_眼。
拓跋軻的聲音同樣涼意森森,“你是文墨,還是寶墨?”
我揉著眼睛哽咽道:“我是叫寶墨!文墨是我的封號!”
“你的封號?”他懊惱地自語了一句,旋即又怒道:“有必要在朕面前裝出這副受盡委屈的無辜模樣來嗎?你們家的使臣可是把你的老底都掀了,說起你的刁鉆事跡來,怕是幾天都說不完呢!”
我朝他磕了一個頭,道:“陛下明鑒!寶墨自幼不被齊帝和吳后所喜,母妃被他們逼著出家后,我就被他們趕出皇宮,交由三皇兄惠王養(yǎng)育。惠王素與吳后、吳相不睦,所以寶墨每次入宮,皇后都會誹謗寶墨行為不端。寶墨在惠王府長大,到底是怎樣的人,陛下遣人到寧都打聽一下便知!
蕭寶溶一向維護我,壞事都掩著,修橋鋪路、救助弱小之類的好事卻常冠上我的名,因此,我在民間的名聲并不壞,甚至可以稱得上德容兼?zhèn)洌暶h揚。
拓跋軻似沒想到這一層,居然沉默了片刻,隨即再次用手抬起我的下頜,幽深如海的眼眸似要鉆入我的心底,淡淡的笑意冷若秋霜,“那么,你是齊明帝最寵愛的寶貝女兒,這總沒錯吧?”
我猛地想起父皇與他有殺父之仇,頓時渾身戰(zhàn)栗,許久才顫聲道:“陛下,我父皇早已賓天了!
拓跋軻微微笑著,面色卻是凌厲而陰郁,與之前那個有著陽光般笑容的男子判若兩人,“沒關系,還有你和你的皇兄們在,十七年前欠下的賬,有人來討,總得有人來還!就從……你開始吧!”他揚手扔掉銀盞,清脆的聲音驚破了一室的寂靜。
巨大的驚恐驀地將我包圍,盯著他伸向我衣帶的有力手指,任我再怎樣早有心理準備,此時也只有本能地大叫一聲,連爬帶滾地向后退去。
下一刻,頭皮驟然一疼,我的身體已經(jīng)騰空,迅速跌入了一個堅硬的懷抱,如鋼鐵澆鑄,一如與我山盟海誓的阿頊。只是,迎面而來的氣息卻是那么霸道而陌生,連那尖銳的眼神仿佛都可撕裂我的身體,讓我驚悸、害怕。
當我跌入厚厚的錦被中時,那個高大的身軀也撲到了我的身上。
三皇兄,隱藏自己,示人以弱,難道也包括在這個時候,我得曲意順從,奉上自己的身體嗎?
衣帶松開,層層綾紗軟羅散落,傾頹于華麗的明黃錦被上。燭光透過拂動的層層帷幔映入,光怪陸離的暗影飄浮在銷金帳的每一寸空間,和那雄健的身軀一起緊緊壓迫著我,從身到心。
武者粗糙的大手撫上胸前,陌生的濕軟唇瓣在面頰、脖頸間游移,熾熱的呼吸帶著酒氣撲在光潔的肌膚上,讓我的身體驚得激起層層粟粒,胃部陣陣抽搐,酸苦的液體直往上涌。
三皇兄,我受不了,受不了!救我!救我!
“不……”低低的啜泣中,我終于聲音嘶啞地喊了出來。
我手足并用,想將身上那沉重而可怕的身體推開,指甲過處,那健碩、結實的胸膛上立刻出現(xiàn)了幾道血痕。
拓跋軻眸光一沉,左手隨意一抓,已將我的兩只手腕捉住,并攏于他的寬大手掌中,略一用力,相抵的骨骼便痛得我哭出聲來。
“陛下、陛下,饒了寶墨!寶墨什么都不知道,那時寶墨還沒出生!”懷著一絲希望,我嗚咽著乞求,只盼他能憐惜我年幼稚弱,暫時放過我。
拓跋軻忽然停止了動作,卻不是因為我的乞求。
他迅速拖過了一條錦被,掩住我的口,連同我的嗚咽和哀求,微微皺眉,專注地側耳傾聽。
屋外,傳來了親衛(wèi)的聲音,“豫王爺,皇上已經(jīng)歇下了!
“讓開,我有急事!”很熟悉、很焦急的少年聲音。
我的呼吸忽然頓住,我聽錯了嗎?這個聲音為何這般耳熟?
親衛(wèi)賠笑道:“豫王爺,今夜有女子侍寢,此時進去,怕是不太方便。”
“哦!”心不甘情不愿的一聲應答。
我的頭被捂在錦被中,還是忍不住嗚嗚出聲。阿頊,是你嗎?是你嗎?
“閉嘴!”拓跋軻低喝,似頗為顧忌,將錦被壓得更緊了。
我被捂得完全窒息,再也無法呼吸,更別說出聲呼救了。
外面那位豫王似乎聽到了一些動靜,又問:“皇兄有帶妃嬪出征嗎?今日是誰在侍寢?”
親衛(wèi)答道:“回豫王爺,是南朝送來的公主、當今齊國皇帝的親妹子。”
“呵,蕭鑾的女兒!”那人輕笑,不屑中帶了一絲快意,腳步聲漸漸遠去。
錦被被拿開,帶了檀香和陌生男子氣息的空氣鉆入鼻中,我終于從接近昏迷的窒息中緩了過來,勉強睜開眼,又對上了拓跋軻俊挺而冷峻的面容,卻連他眼底的顏色都看不清楚了。
“連九弟都恨你!”拓跋軻輕笑,“我原以為那孩子學不會恨一個人呢!”
原來是拓跋軻的九弟豫王,不是我的阿頊……
或許那陣快要人命的窒息是件好事,它模糊了我所有的感覺,肌膚與肌膚磨擦的觸感已經(jīng)變得遲鈍,連拓跋軻的撫摩和親吻都像隔了厚厚的棉襖,我麻木地躺著,開始懷疑這具軀殼還是不是自己的,但拓跋軻很快就證明了我的存在。
一陣尖銳的刺痛,驀地在麻木中飛快散開,在我的慘叫聲中深深扎入下腹,如同一把鋒利的著火的尖刀,強悍而有力地一次次在我的體內肆虐縱橫。
我失聲痛哭,可我的痛哭同樣無力,低弱得如蚊蚋振翅而過。
鳳枕鸞帷,綿連流蘇,俱在眼前跳躍,隱隱看見屏風上三千里的江南河山,映上了明黃帷幔的深重陰影,如漫了滿天煙雨,滿天飛絮,失了名士吟誦中的千古風骨,萬代蘊藉。
身體上的重量壓得我呼吸越發(fā)微弱和戰(zhàn)栗,叫我怎么也弄不清,同樣是血肉之軀,為什么能對另一具構成如此深重的痛楚和傷害?
我努力伸出手,想要抓住什么,卻是什么也抓不住,潔白的纖細手指徒勞地劃在虛空中,像搖曳著的蒼白的夢。
在男子不均勻的低喘聲中,我聽到了江南的聲音。
瑣窗春暮,海棠堆錦,梨花鋪雪,落花有聲。雙雙燕兒飛于柳煙花霧中,輕吟淺鳴,若含笑靨。
竹林蕭蕭,我平生第一次為那個少年起舞,輕揚袖,漫舞袂,風為伴,笑為歌,舞那曲《倦尋芳》。
晨霧靄靄,山樹透碧中,那紅著臉的倔強少年追逐于山路,認真地叮囑:“一個月,我一定會來,你……你不許找別的男子,知道嗎?”
阿頊,我知道,可我還是失約了。